第 38 章_死太监他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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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光滑镜面被涂满朱红,照不见半分人影。

  贞阳摊开两只红手,坐着发了一会儿怔,站起身,开始拆头上珠钗。

  这绣楼里,连首饰都与别处不同,尖头弧角通通没有。

  死太监到现在还在防着她呢。

  小桃小杏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贞阳面上的冷淡逼退了。

  姑娘自进来,还从没这样过,她们真有些不安。

  今儿是阿耶宴客的日子,姑娘若闹得太难看,恐落不着好。

  贞阳眼一抬,望向被灯罩掩去光华的夜明珠。

  他从不叫人在屋内燃烛,每日只用几颗价值不菲的珠子照明,是为彰显自己资产丰厚,还是怕她放火烧楼?

  她从鼻中哼出冷气,静静洗去指缝间的胭脂,叫小桃小杏下楼玩,自己则抽着一本画册歪在榻上翻得哗啦哗啦响。

  显然是不打算再妆办。

  小桃小杏为难:“姑娘,您这样敷衍,阿耶回来要不高兴的。”

  贞阳在书后头也不抬:“别怕,他要追责,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们。”

  房门掩上,俩小姑娘的脚步远去,她才恹恹丢开书,展开四肢躺成大字。

  她现在这是算什么呢?

  还不如坐牢的人。

  牢中的犯人甭管罪行大小,是生是死,总还有个盼头。

  她整日装傻充愣,他也回不来几次。好容易回来了,想着实在不行,豁出去脸皮勾引,偏他又不吃这套。

  贞阳记着那天,她忍着耳热和不适趴在他怀里,而他吐息清浅,心跳平稳,一副游刃有余的冷淡模样,倒衬得心跳如擂的她很没出息。

  事后她一反思,也觉着引诱太监动情属实有点无“稽”之谈。

  结合从在离苑扫地的小太监们那儿听来的话,惹得缺少“作案工具”的死太监动情,未必是好事。

  可死太监图什么呀?留她在这里,又从来不碰她,是拿她当景儿看吗?

  若只觉着看她每日吃瘪有趣,那在宫里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为何不干脆放她回去……贞阳抹抹眼睛,这么久没消息,阿娘和嬷嬷还不知怎么样呢。

  恐怕,她们都以为她死在外头了。

  汤镜推门,先闻得一阵扑鼻香气,再一看,鎏金梳妆台上嵌着的镜子果然被抹得鲜红一片,桌面上的瓶瓶罐罐歪的歪,倒的倒,红的胭脂,白的香粉,乱七八糟全混在了一处。

  他捏捏眉心,到榻边去看闹脾气的罪魁祸首。

  小桃说未妆办完,其实他看着也差不离了。藕色上衣,银红半臂,墨蓝滚边的织金绿裙,发髻高挽,将张饱满如月的芙蓉面坦荡荡露给人看。

  可惜,此刻芙蓉面上沾着“水珠”,有些发蔫。

  他屈起食指,拂掉她长睫上挂着的泪珠,“你自己不讲理,胡乱发脾气,怎么还好意思哭?”

  贞阳睁眼,露出被泪水洗涤得格外澄澈干净的星眸。

  她仰面躺着,从下往上还他一个白眼,“你不在前院待客,跑回来做什么?”

  她一双眼生得好,翻白眼也不难看,汤镜便笑了,“有义兄替我照应,我来看看某个使小性子的猫儿。”

  他推开堆在榻边的软枕,就势坐下。

  簇新笔挺的绯袍因坐下的动作在背后起了褶子,贞阳看着不舒服,干脆闭目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在你眼里,我现下连人都不是了。”

  瞧她说得可怜,汤镜微哂,“那我还是你的狗呢。”

  他如今在她面前不再阴阳怪气地自称“咱家”了,贞阳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她笑一声,“你这条狗养不熟,不听主子的话,还会咬人,我才不要。”

  汤镜听出她是故意的要气人,遂抓起她一只手递到嘴边,作势要咬。

  她一面抽手,一面抬脚去踢,被他俯身轻松压制住。

  清幽冷香在两人之间萦绕,贞阳受不住掀开眼皮,看着汤镜近在咫尺的玉脸,忽而笑问:“前院里,你请来的客人,都是跟你很相熟的吗?”

  汤镜钳着她的手,侧身倒在她枕畔,闻言垂睫,“你问这个做什么?”

  贞阳往里给他挪挪地方,“我要看看,你这样的脾气,能有多少朋友。”

  她是完全的出于好奇,汤镜压下怀疑,“在宫里当差,要朋友可没什么大用。”

  贞阳往他胸前张牙舞爪的蟒纹上一瞥,狂拍马屁:“也是,你如今这么威风,多的是要巴结你的人,要朋友作甚,那些末品小官,怕还不够格在您跟前露面呢。”

  汤镜放开对她的钳制,挤上榻,手搭在她颈间,缓缓摩挲。

  融融暖玉般的触感,他阖了眼,嗤笑:“这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贞阳被他抚弄得后颈全是鸡皮疙瘩,嫌弃道:“你的手好冰呀。”她将手贴上他脸颊,果然也是冰得透心凉。

  “这屋里如此暖和,你怎么总也热不起来?”她缩手,又摸了摸他耳朵,不出意外,还是凉的,“真是个冰雕的人。”

  天一冷,楼里的地龙便烧了起来,整座楼暖如暮春。

  汤镜静静躺着,任她在脸上左摸右探。

  “我打小就这样……”本想着由她去,谁知她摸上了瘾,细腻的小手一滑,又要往他衣领里钻,他终于觉得不妙,出手拦下,“你想干什么?”

  贞阳眨巴眨巴眼,满脸无辜:“我想摸摸你身上是不是也这样凉。”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的身子岂是能让你白摸的?不如——”汤镜手转向她胸口,“——你摸我哪里,我便在你身上摸回去。”

  贞阳为成功,脸皮也不要了,昂着脑袋挺起胸膛往前凑:“礼尚往来,很公平,来吧。”

  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逗得汤镜忍俊不禁。

  他戏也配合不下去了,替她理理衣襟处的系带,最后捏上她的鼻子,道:“你难得肯穿次漂亮衣裳,弄皱了就不好了,下次再说。”

  贞阳疑惑,他眸色清明,还带点促狭笑意,确实不像动心的意思。

  勾引行动,失败。

  谁能告诉她,死太监冒着风险把她掳来关在这楼里,到底是图什么!!

  她彻底搞不懂了。

  等天色暗下来,前院喧哗声变大,汤镜不情不愿从榻上起来,整着衣冠说:“这下非得去露个面不可了。”

  贞阳也溜下榻,推窗一看,空中飘起雪粒子,冷风扑面打在颊边,刀割似的。

  她眯眼望着灯火通明的前院,听着悠悠扬扬的乐曲,心念电转间,走过去试探他:“你们宴上,有请美人跳舞弹琴吧?”

  汤镜重新扣好玉带,不甚在意道:“谁家宴客不请这些?”

  贞阳眨着被风吹痛的眼睛,跳到他面前,戳他胸口,大叫:“负心汉!”

  “你说什么?”汤镜蹙眉,看她眼尾通红,嘴角下垂,倒像真是在伤心,半天没回过神。

  “你再说一遍。”

  “负心汉!”贞阳气鼓鼓的,细细的指尖一下一下点上他胸口,“你都有我了,还去看别的女人唱歌跳舞,我阿娘说过,这样的人不忠不贞,是负心汉!你真不要脸!”

  她这模样挺新奇,汤镜挑起一侧长眉:“又说孩子话,她们跳她们的舞,我又不做什么,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不信,”贞阳双手抱胸,摆出无赖姿势,咄咄逼人,“你能保证不让她们靠近你,不坐你腿上喂你喝酒吗?”

  她倒要看看,死太监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

  汤镜好笑,侧头,整整根本没歪的冠帽,慢悠悠说:“送到嘴边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贞阳跳起来打掉他的冠帽:“呸!不要脸。”

  她落拳如雨,愤恨地龇牙咧嘴,一眨眼就是一滴泪,汤镜惊诧过后,举手投降。

  他握住两只粉拳,轻声道:“就这么点出息?有什么好哭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贞阳哭得更大声。

  “你把我关在楼里坐牢,自己却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就很有理吗?我恨死你了。”

  “你不让我哭,我偏要哭,哭死算了,反正也无人在意,呜呜呜……”

  她哭花了脸,哭哑了嗓子,汤镜的心软下来。

  他拧条热帕子盖住她的脸:“说这话可没良心,这么大个宅子,平日还不够你逛?坐牢?牢里的犯人有这么干净的屋子住?”

  真是个呆瓜,牢里的犯人比你惨多了。

  “你还狡辩!”贞阳誓在帕子底下继续张牙舞爪,“不准跟我顶嘴。”

  汤镜用帕子抹去她的眼泪,热气氤氲,她的眼尾跟上了胭脂似的。

  “你说,我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不会跟那些舞伎有染呢?”

  他一时脑热,说出了很快便会叫他后悔的一句话。

  “除非你也带我去宴上,我得在旁边监视你。”贞阳抽抽噎噎提出要求。

  开宴时,主人家才姗姗来迟。

  原青一晚上被小太监百通烦得耳朵生茧,见终于要开席,立刻松口气。

  百通盯着汤镜身上的蟒袍,按下妒意随众道喜。汤镜走过,露出他身后低头四顾的青衣小奴。

  那小奴恁的脸熟,百通坐回位上,心中疑窦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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