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1_小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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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1

  南雅推开病房的门,不轻不重地阖上,哐当一声。

  病床上的胡秀猛地惊醒,心慌地看看四周,目光很快落到南雅脸上,上下扫一眼,意外于她依然优雅从容的状态。

  胡秀的眼神立刻充满敌意。

  南雅淡淡一笑,走过去,脱掉大衣,坐下了问:“阿姨,你的病好些了吗?”

  “用不着你关心。”胡秀说。她清楚自己这个后妈当得怎么样,自然就不期待收获好心。

  胡秀原本是个有点姿色的女人,但年纪大了,生活多灾多难又加上疾病摧残,迅速苍老,丑态毕现。

  年轻的南雅坐在她的病床边,一对比,逃也逃不过。

  她的病日益严重,医生说受一点刺激就要命。可她心窄,过不去坎儿。

  第二任丈夫死后,镇上便有了她克夫的传言。她一个人操持家里,儿子又胡作非为游手好闲,啃光家中积蓄,吃穿玩乐全靠她供养。她身体大不如前。胡立帆丝毫不心疼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立业也不成家,心思全在南雅身上,她嫁了人他也不死心,闹成全镇笑柄,把她气伤了神。

  去年胡立帆意外死亡,她的身体和精神一起垮掉。

  可这儿子连死都不省心,死在哪家的池里不好,偏偏是镇上最不饶人的十香家,跟他们扯皮争斗,她又气掉半条命。十香家到处说她克夫,见警察调查当年南雅爸爸意外死亡的事,又造谣说死得蹊跷,她只怕脱不了干系。镇上人见了她都避如蛇蝎。

  她是撞了邪,老天把她往死里整。糟心事一茬一茬地往她身上砸。

  而此刻,她最恨的那个女人却健康美好地坐在她的病床前,笑看着被病痛禁锢的她。

  胡秀目露恨意,在氧气面罩里狠狠吸一口气:“知道我见不得你,特意来气我?”

  南雅并不生气:“阿姨,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看我的笑话?你滚,我不想见你!”

  南雅歪头,略略一笑:“奇怪。既然不想见我,又何必阻拦我走?自己都成这样了还不消停。天生见不得我好,只想看我受折磨?”

  胡秀被抓包,没吱声了。

  南雅说:“怪我忘了你也住在这一层。那天你听到我要走,就告诉江医生了?不对,应该是陈玲。你晓得她喜欢过徐毅,也晓得她跟徐毅搅在一块了,巴不得我成为众矢之的做她的挡箭牌。徐毅呢,不想我走又怕我以后再逃,得让全镇的人盯上我——”

  南雅感叹,“计划得真好。阿香的男人那么巧出现,给我扣上私奔的帽子。我一否认就招来围攻。——把阿香两口子的怨恨点起来,再一扇,火势蔓开又撩到其他人的猴子屁股了。”

  胡秀愣住:“你……你知道陈玲和徐毅……”

  南雅但笑不语。

  胡秀摸不清她,恼羞成怒:“你还笑什么?”

  “阿姨,你小看我了吧。也对,人在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会错误地把她看得无限低下。——讨厌就讨厌吧,但人最怕是非不分。儿子教不好,你恨我做什么?正如十香家和你结了仇,就到处说你故意冻死我爸。而我呢,虽然与你有怨,可不管镇上人怎么说,我都不信你冻死我爸。——永远不会。”

  南雅看着她,眸子状若桃花,黑暗而幽静。

  那是一双正在对人说话的眼睛,胡秀盯她半刻,仿佛看到什么,陡然就浑身冰寒:“你……是你?……”她还要说话,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憋得她老脸通红。

  床上的人揪住被单,痛苦扭动;

  南雅静坐如钟:“我知道不是你,那晚你吃了感冒药,还是你叫我买的。药性太强,你醒不来,一晚上没发现我爸不在床上。

  他照常在夜里出门上厕所,却不知怎么绊倒在雪里,他醉得不省人事,好不容易爬到门边,门被风吹锁上。他推几下门叫唤几声,可屋里的人都睡熟了,没人听见。

  阿姨你说,人怎么能死得那么蹊跷?奇怪,我平时睡眠很浅,那天却没听到。——或许是我妈妈找他索命了。”

  病床上的女人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早已不稳,她摁住自己的心脏,竭力吐出两个字:“是你!”

  南雅问:“阿姨你说什么,我并不懂。”

  胡秀嘶声:“是你!”

  南雅摇头:“阿姨,你不能因为大家都怀疑你而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呀。”

  胡秀脸色涨红如猪肝:“你走!”

  南雅问:“我不走你又能怎么样?像小时候一样打我虐待我?”

  胡秀嗓子如撕裂的破布:“你要干什么?”

  南雅弯腰凑近她,轻声说:“阿姨,你记不记得那年胡立帆糟蹋我,你说我勾引他,把我毒打一顿,那时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你记得么?”

  我会要你们死!

  胡秀扭曲地瞪大双眼,氧气面罩上骤然时明时暗:“我的儿子,他……你……”

  南雅再度缓缓摇头:“阿姨,你又不清白了。胡立帆死的那晚我一直在家,和徐毅还有他妈妈在一起。我没去过山里呀。”

  胡秀剧烈喘着气,已然拿不准面前的女人,她惶惑而恐惧,像和老虎关进同一只笼子的鹿。

  “来人!”她沙哑地喊出一声,伸手要摁呼叫器。

  南雅手一抬,将她病弱的手腕摁在病床上。胡秀惊愕,南雅却温言道:“阿姨,叫护士这种事,我来就好。”

  她扭头看窗外,抬手轻唤:“护士——”

  玻璃窗外的护士却没动静。

  南雅眯眼看一下,抱歉地说:“哦,我看错了,还以为那是护士呢,原来是一块白布,看着像站了一个人。”

  胡秀愕然,惊悚地看向玻璃外,那里挂着一块与女人等高的白布,乍一看竟像是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胡秀揪紧床单,恐惧地收回目光,看见南雅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她面孔白皙,一双眼睛空如黑洞,幽幽地注视着她。

  “阿姨,我去帮你叫护士。”

  胡秀骤然张大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了。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攫住,拼命挣扎,搏动,可那只攥住心脏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挣扎跳动的心脏终于在一瞬间爆裂。

  血红的视线里,她看见黑夜的山间,光线昏暗的林子里,那个闻不见气味的男人窥见树丛里羞答答等待的美人,他激动地扑上去抱住,却抓住一块搭在枝头的花布,而他脚底落空,坠进池子,很快被淹没。

  南雅摁下呼叫器,挽起大衣,起身走出病房。

  胡秀本能地伸手去抓她,可视线里南雅身着旗袍离开的背影幻化成一块空洞的花布,她也抓空了,坠入无尽的黑色深渊。

  护士赶过来,问:“怎么了?”

  南雅道:“我继母听说昨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气愤之下病发,你们赶紧救她。”

  关门那一瞬间,南雅听到仪器发出“滴——”漫长的声音。

  南雅等了不到十分钟,得到通知,胡秀抢救无效去世。南雅从容起身往外走。护士问:“南小姐,你继母的手续还有各种……”

  南雅轻声说:“抱歉,我要去接小孩了。”

  ……

  周洛中午放学回小卖部,发现宛湾还在,跟一群小孩子在门口玩过家家。周洛问林桂香:“怎么没送过去?”

  林桂香说:“南雅来过了,见宛湾跟几个小孩玩得开心,就让她在这儿玩。她继母死了,这些天有得忙。”

  周洛挑眉:“胡秀婶死了?”

  林桂香叹:“她早就不行了,一直在医院耗着。南雅那事再一刺激,就去了。”

  周洛说:“算她有点良心。”

  林桂香:“小孩子瞎说什么?”

  周洛道:“就是她霸着南雅家的钱不给读书,不然南雅早读大学了,好好的人生都被她毁了。现在老了,反而晓得心疼南雅的遭遇。”

  林桂香被他驳得没了话说,道:“你这孩子也挺刻薄。”

  周洛翻翻眼皮,见柜台上有旗袍店的纸袋子,问:“你去买衣服了?”

  “南雅送我的。”林桂香脸上露出喜色,“她也没量过我的尺码,做的衣服居然刚刚合身。”

  是旗袍的改良款,随时都能穿出门,深蓝色的料子不招摇又大气,花纹精细但不累赘。周洛咂舌:“这衣服好看诶。”

  “是好看呀。”林桂香别提多喜欢,又瞧一遍,“你看这领子上的绣工,还有这扣子……”

  周洛摸着下巴,说:“她店里的旗袍挺贵,就这么白送你了?”

  “她说谢我昨天救她。哎我那哪算救啊,随手的事儿,连帮忙都不算。”

  周洛笑了一下,心底高兴。

  这时传来孩子哭声,门口一个小女孩仰着头哇哇大哭,宛湾站在旁边低着头捏手指。

  周洛过去问:“娇娇怎么了?”

  娇娇抬手指宛湾:“她打我!”

  周洛看宛湾,宛湾鼓着嘴巴,生气地嚷:“是她先打我的!但是我没哭!”

  娇娇脸上全是鼻涕眼泪:“我轻轻打她,她打我很重。”

  宛湾跺脚,气得小脸通红:“不对,她打我很疼的!我捏的娃娃比她好看,她就打我!”

  林桂香训道:“她打你你不会告诉大人么,她打你你就打她么?”

  宛湾仰起脑袋,皱着鼻子大声控诉:“她打我我当然要打她!”

  林桂香:“这是什么道理?”

  “她一哭你就说我!那我也哭!哭得更凶,让你说她!”宛湾很生气地鼓着腮帮子,用力一跺脚。

  周洛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差点儿没乐起来。

  林桂香瞪她一眼:“你妈妈就这么教你的?胡闹!”说着把啼哭的娇娇抱起来哄。

  这下宛湾愣住了,仰着头呆呆看她一会儿,委屈起来:“桂香阿姨你不讲道理!我今天一天都不跟你玩了!”她瘪瘪嘴,转身就走。也不走远,就在墙边面对墙壁站着,生着气不说话。

  周洛过去哄她:“宛湾。”他轻轻拉她手臂,她不高兴地甩开,抱着手小小一个儿对着墙壁生闷气。

  周洛说:“我又没说你,你生我的气,是不是不对?”

  宛湾用力地“哼”一声,说:“周洛舅舅,你的妈妈不讲道理。”

  周洛乐了,说:“她只是偶尔一下下,再说她也有好的时候,是吧?”

  宛湾这下扭过头来看他,斜着眼睛,气鼓鼓地说:“我知道!”

  周洛忍不住笑,摸她脑袋:“这次她不对,你别生气了。”

  宛湾道:“我不先打人,但别人先打我,我就要打他。”

  周洛说:“对啊,别人打你,你当然要打回去。别人骂你,你也要骂回去。”

  宛湾皱眉:“这个不行。妈妈说女孩子骂人,是没有教养的。”说完脑袋又低下去,小手揉一揉眼睛,难过道:“桂香阿姨刚才说我妈妈了。我妈妈最好,我不让她说。”她抽着鼻子,渐渐哽咽。

  周洛一愣。

  身后南雅唤:“宛湾。”

  宛湾扑过去抱住南雅的腿,呜呜几下小肩膀就委屈地抖起来。南雅把宛湾抱起,问:“怎么了?”

  宛湾扭着身子不给她看,只箍住南雅的脖子抽抽搭搭地哭,一边哭一边擦眼睛。

  周洛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说:“我妈那思想观念不一样,你……”

  “我知道了。”南雅抱着哭泣的宛湾走进小卖部。

  周洛一吓,赶紧跟去,南雅说:“桂香姐,你给宛湾道个歉吧。”

  周洛和林桂香同时傻眼,周洛生怕她俩对着来,要打圆场。南雅已轻声开口:“桂香姐,如果你觉得我教育小孩,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讲。但孩子这么小,你当着她的面,说她妈妈不对。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林桂香认她的理,没做声。

  南雅道:“宛湾非常喜欢你。她被打被说都没哭,可说她妈妈不好,叫她伤心了。桂香姐,你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孩子?”

  周洛脑子里关于母亲林桂香道歉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一次。她对一个三岁的小丫头道歉,真心诚意。

  宛湾吸着鼻子原谅了她,破涕为笑。而南雅对她颔首,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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