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黄盖派出的心腹靠近曹军水寨被巡江军士扣下连夜报知曹操。
曹操一听是吴将黄盖遣使来降，立刻打起精神披衣而起，命人点灯升帐。守卫亲兵将信使押了上来并奉上从他怀中拿出的书信。
曹操微眯双眼就灯下观看只见帛书上写到“盖受孙氏厚恩常为将帅见遇不薄。然顾天下事，当知大势用江东六郡山越之人，以挡中原百万之众。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东方将吏，无有愚智皆知其不可唯周瑜、鲁肃偏怀浅戆意未解耳。今日归命是其实计。瑜所督领自易摧破，交锋之日盖为前部因事变化效命在近，书不尽言。”
曹操将降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冷眼审视跪在地上的信使，近乎死寂的沉默后，曹操冷漠开口道：“黄盖竟敢送诈降书欺辱孤，来人！将此人推出去斩了。”
信使大惊，挣扎着高呼：“丞相明鉴！黄将军真心投诚，岂有诈乎！”
曹操本就存了试探之心，见那人被军士拖出帐后仍未改口求饶，便命左右追出去将他押了回来。当然他并未完全放下戒心，继续问道：“孤且问汝，既是真心献书投降，为何不明约几时？”
信使叩头解释道：“背主作窃，不可定期。倘今约定日期，急切下不得手，这里反来接应，事必泄漏。”
曹操目光微沉，抚须深思。
早就有细作探报，吴军中周瑜与程普不和，军中老将和青年将领也隐约分为两派，那些老将都是跟随孙坚征伐的老人，不满周瑜资历较浅却位列诸将之首也属常理。
吴军老将中，除程普外，就属黄盖资历最深，如今却还是个小小的都尉。念及此，曹操垂眸望了眼书信，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恐怕这“见遇不薄”四字实属反讽。
此外，早在数月前，曹操就以朝廷之名遣使奉诏拜孙贲为征虏将军，领郡如故，以此离间孙氏内部，前日接到消息，孙贲孙辅兄弟果然意欲投诚，哪知事泄被囚，功亏一篑。曹操虽然略感遗憾失望，但也更加印证了他心中想法大军压境，连孙氏宗亲都心生惧怕，不愿随孙权一同覆灭，何况其他将吏？
思来想去，曹操又想到当年官渡之战，那时袁绍强而他弱，就在粮草将尽快支撑不住时，是袁绍的谋士许攸临阵倒戈，献上乌巢袭粮之计，才使他最终大败袁绍。此事若不是吴军使诈，那便如许攸一样，是上天送来扫平东吴的良机！
几个念头转下来曹操虽还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一试，吴军兵少，纵然使诈也无可惧。若是真的，那黄盖一降，则深深挫败吴军士气，他再乘机大举进攻，吴军必会一溃千里。
曹操合上帛书，对信使道：“若此信属实，收复东吴后，黄公覆算首功，授爵赏赐，必在他人之上。”
“黄将军非为爵禄，实为顺应天命。”信使小心翼翼恭维道。
曹操闻言一笑，“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投诚之日以青龙旗为号。孤不便回信，汝口述即可。”
孙尚香和黄盖一直在周瑜帐中等着，天亮前，终于见信使返回，听信使口述曹操回复以及描述当时的场景，孙尚香欣喜之余还是有一丝怀疑，转头看向周瑜，“曹操这是相信了？”
周瑜沉吟道：“曹操多疑，我猜他不会全信，也不会不信，不过他半信半疑便不会仓促出击，对我们而言则最有利。”
“我这就去准备。”黄盖按捺着喜色，抱拳一礼，转身出帐。
随后，黄盖用最快的速度秘密备好数十艘艨艟斗舰，又预备燥荻枯柴，满载船中，灌以火油脂膏，裹以帷幕，船尾各系走舸，布置停当，以待周瑜号令。
两日后，冬至。刮了数月的西北风渐渐停息，天气略有些回暖。
黄昏时分，周瑜召集诸将于楼船内议事，毫无疑问，当他将计划和盘托出时，不知情的一众将领无不惊诧。
吕蒙率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大都督何以确定两日内会有东风？”
周瑜目光赞许地看他一眼，微笑道：“冬至阳生，云梦大泽这一带会因为冷暖骤变而出现短暂的风向逆转，另外，我亦找来精通气象的术士与此地的老渔民再三询问，所以才确定，今明两日内，会有一场极大的东风。”
听完周瑜耐心解释，众将这才从惊讶中回神，露出恍然的神情。
原来大都督早就想好了破敌之计，只因时机未到，为免计策泄露才隐忍不发！
想到终于要与曹操决一死战，众将就热血上涌，这一个多月来的憋闷一扫而空。甘宁原本还在对自己被罚面壁一事不服气，这下那点气也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豁然开朗，忍不住大笑两声道：“我就说嘛！大都督运筹帷幄，怎么可能没有退敌之法！”
甘宁这直言快语无疑又戳了程普的心窝，程普面露几分惭色，然而又拉不下脸给周瑜道歉，依旧皱眉不语。
周瑜注意到程普的神色，略带歉意笑道：“之前一直未将此计告知程公，一来是为避免走漏消息引起曹贼警觉，二来也是为了故意引程公与瑜争执，以此迷惑曹贼，让诈降计更为可行。还望程公千万勿要往心里去。”
见周瑜还主动归咎于自己进而开导他，程普越发感到羞愧，终是长叹一声，起身走到舱室中间，垂首欲拜，“老夫数次言语不敬，而大都督性度恢廓，处处谦让，不予计较，实令老夫惭愧。”
周瑜见状连忙起身，上前制止道：“程公言重了，老将军屡立战功，劳苦功高，瑜敬你是应当的。”
众将见两位都督摒弃前嫌、握手言欢，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孙尚香见此也不禁笑道：“古有将相和，今有将将和，此后我军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必能大败曹军。”
中军楼船舱室内众人又密切商议许久，最终周瑜定下严密的战略部署，并请鲁肃前往刘备营中告知作战方略，待江上火起，吴军从南岸发动总攻，直取曹军水寨，刘备军则从北岸路上进攻，袭击曹军陆营。
万事俱备，接下来，便只待东风到来了。
翌日，各部早已准备妥当，静待大都督号令。然而眼看日头西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不见期待中的东南风起，最多也只是偶有一阵微弱的东风，完全达不到风助火势的要求。
将士们从日出时满怀希望地等待，到了日暮时又产生了怀疑。
周瑜一身银甲的他握刀立于船头，眺望北岸遮天蔽日的船阵，他的背影沐浴在金色的暮光中，如山峦一般巍峨耸立。
天黑入夜，仍然无风。
将士们脸上渐渐显出焦急的神色，连孙尚香都有些担心，而周瑜始终平静从容。
难得无风的冬夜，没有前些日子那般冷冻彻骨，可望着北岸连绵不绝的灯火，仍不由觉得寒意爬上背脊。
当她忍不住问若东风未至，该当如何时，周瑜转头对她一笑，回答得斩钉截铁，“矢在弦上，不可不发。有东风要战，无东风亦要战，纵天时不与，人定亦可胜天！”他负手望着浓稠如墨的夜空，随即淡然下令，“传令，若子时前还未起风，那么子时一到，黄盖即刻率部出击。”
这便是毫无退路，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看着周瑜坚定冷毅的神色，听着他毫不迟疑的语气，孙尚香原本有些担忧彷徨的心也安定了下来，恍然间，她眼前仿佛出现了诗词中所写“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壮阔景象。
不管老天帮不帮忙，不管有没有东风，结果都不会有改变。这是周瑜选定的战场，也是属于他的舞台，这些年来，他心中的那团火焰从未熄灭过，直到今日，那些蓄势多年的火种必将爆发，在这滚滚长江上燃烧成熊熊烈火。
周瑜让亲兵拿来跟随他多年的那张桐木琴，席地而坐，置琴于膝上，信手一拨，气势磅礴的长河吟在他指尖倾泻而出，似分金断玉，利剑出鞘。
周瑜闭上眼，双手随心而走，弹奏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可每一遍都要比上一次更加激越昂扬，铮铮琴声甚至盖过了滔滔江水声，犹如置身沙场，鼓角悲壮，刀剑争鸣，喊杀震天。
戌时已过，无风。
亥时一刻，无风。
亥时二刻，无风。
渐渐地，将士们也被大都督的琴声所震撼感染，心中热血沸腾，没人再去担心那劳什子风向。
是啊！无风又如何？江东子弟，无所畏惧！
离子时越来越近，到了亥时三刻，不知谁喊了一句“起风了！”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吴军水寨里顿时欢腾起来。
孙尚香抬头望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大纛，心里一阵激动，转头看向周瑜，欣喜不已道：“起风了！真的是东南风！”
船上将士们左右交谈，兴奋地议论着，士气大振，恨不得即刻出击和曹军决战。而在一片欢欣雀跃中，周瑜琴声不乱，渐渐终了，他抚平琴弦，缓缓睁开眼，眼神沉静似海，无忧，无喜，亦无惧。
他起身，迎风而立，越来越急的东风扬起他的衣袖披风，沉着冷静的眼神环视过江东将士们的脸庞，然后决然下令。
“命黄盖部出发，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战！”
“遵命！”
乌云蔽月，江夜寂静，南岸吴军水寨一片漆黑。
早已伪装完毕的十余艘舰船趁着东风飞速驶向上游北岸，桅杆上的青龙牙旗烈烈飞舞，旗上大书“先锋黄盖”四字。
与此同时，北岸曹军水寨灯火通明。
自从得到黄盖送来的降书，曹操加紧备战，预备尽快全面出击吴军。
今日检阅水军，见铁索连舟之法成效不错，曹操心情大悦，于楼船上置酒设乐，大宴群臣，左右侍御者数百人，皆锦衣绣袄，荷戈执戟。文官武将依次而坐，笙乐丝竹，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酒至半酣，忽然巡吏来报黄盖已率部来降，曹操瞬间酒也醒了大半，立刻走到船头眺望，果然见下游有一队船只正乘风急速而来。曹操大喜，朗笑道：“通令全营，黄盖来降，周瑜必败，江东必亡！”
船上的文官武将簇拥上前笑着恭维附和，黄盖来降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水寨传到陆营，许多曹军士卒们纷纷跑到江边昂着头好奇张望，交头接耳地议论。
转眼间黄盖的船只已行至曹军水寨一里外，曹操身边的谋士程昱一直对此事持怀疑态度，待吴船近前，终于发现破绽，急忙对曹操道：“丞相，若是投诚，定多载粮草兵卒，船必吃水重，今观来船轻且浮，恐怕有诈，且休教近寨！”
曹操脸上笑意顿时消散，肃容下令，“快！派船去阻拦，不许靠近水寨。”
“丞相有令，立刻停船！立刻停船！”曹军巡逻船逼近吴船。
“点火！”几乎是同时，随着黄盖高声号令，十几艘一字排开的舰船上火光冲天而起。
“放箭！”又是一声号令下，密密麻麻火箭呼啸着落向曹军，靠得较近的巡逻船上军吏率先中箭，惨叫着砸入冰冷江水。
风助火势，烟焰炙天，火船接连撞入曹军水寨，船头冲角钉入曹军大船，在东风助力下，火舌瞬间高涨十余丈，噼里啪啦疯狂蔓延，犹如狂怒的火龙咆哮着毁灭一切。
“杀！”老将黄盖大吼一声，毅然拔刀，带领着所部战士跳梆上曹军战船拼杀，火船后虽系有走舸，江东将士却无一人后退，而是在火海中与曹军殊死搏杀。
很快吴军后续战船也出现在江面上，当先是韩当率领的第二队火船，紧接着是周泰的第三队、凌统的第四队……
三江面上，一派通红，漫天彻地，隆冬江水似乎都被烧得沸腾起来。
曹军战船被铁锁连住，无处逃避，火趁风威，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向北，所过之处桅杆摧折倾塌，樯橹灰飞烟灭，无数火人在甲板上横冲直撞，或跌落江中溺死，或活活被烧死，不计其数的尸首顺江而下。
曹操目眦欲裂，漆黑瞳孔中映照着无尽火海。
数千艘战船，数十万大军，在漫天大火中接连化为齑粉。这已不再是普通的战场，而是可怖的火海炼狱。自然的毁灭之力面前，人力何其渺小，人命何其脆弱。
“丞相！我军水寨已陷，火势已蔓延至陆营！”
“情况危急，请丞相速速弃船上岸！”
一众谋士将领围着曹操慌乱地劝着他，曹操脑海一片空白，倏尔，他沉痛闭上眼，“烧尽余船……撤退。”
赤壁之战结束了，接下来就要虐虐男女主了，作者菌摩拳擦掌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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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老将中，除程普外，就属黄盖资历最深，如今却还是个小小的都尉。念及此，曹操垂眸望了眼书信，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恐怕这“见遇不薄”四字实属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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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曹操又想到当年官渡之战，那时袁绍强而他弱，就在粮草将尽快支撑不住时，是袁绍的谋士许攸临阵倒戈，献上乌巢袭粮之计，才使他最终大败袁绍。此事若不是吴军使诈，那便如许攸一样，是上天送来扫平东吴的良机！
几个念头转下来曹操虽还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一试，吴军兵少，纵然使诈也无可惧。若是真的，那黄盖一降，则深深挫败吴军士气，他再乘机大举进攻，吴军必会一溃千里。
曹操合上帛书，对信使道：“若此信属实，收复东吴后，黄公覆算首功，授爵赏赐，必在他人之上。”
“黄将军非为爵禄，实为顺应天命。”信使小心翼翼恭维道。
曹操闻言一笑，“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投诚之日以青龙旗为号。孤不便回信，汝口述即可。”
孙尚香和黄盖一直在周瑜帐中等着，天亮前，终于见信使返回，听信使口述曹操回复以及描述当时的场景，孙尚香欣喜之余还是有一丝怀疑，转头看向周瑜，“曹操这是相信了？”
周瑜沉吟道：“曹操多疑，我猜他不会全信，也不会不信，不过他半信半疑便不会仓促出击，对我们而言则最有利。”
“我这就去准备。”黄盖按捺着喜色，抱拳一礼，转身出帐。
随后，黄盖用最快的速度秘密备好数十艘艨艟斗舰，又预备燥荻枯柴，满载船中，灌以火油脂膏，裹以帷幕，船尾各系走舸，布置停当，以待周瑜号令。
两日后，冬至。刮了数月的西北风渐渐停息，天气略有些回暖。
黄昏时分，周瑜召集诸将于楼船内议事，毫无疑问，当他将计划和盘托出时，不知情的一众将领无不惊诧。
吕蒙率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大都督何以确定两日内会有东风？”
周瑜目光赞许地看他一眼，微笑道：“冬至阳生，云梦大泽这一带会因为冷暖骤变而出现短暂的风向逆转，另外，我亦找来精通气象的术士与此地的老渔民再三询问，所以才确定，今明两日内，会有一场极大的东风。”
听完周瑜耐心解释，众将这才从惊讶中回神，露出恍然的神情。
原来大都督早就想好了破敌之计，只因时机未到，为免计策泄露才隐忍不发！
想到终于要与曹操决一死战，众将就热血上涌，这一个多月来的憋闷一扫而空。甘宁原本还在对自己被罚面壁一事不服气，这下那点气也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豁然开朗，忍不住大笑两声道：“我就说嘛！大都督运筹帷幄，怎么可能没有退敌之法！”
甘宁这直言快语无疑又戳了程普的心窝，程普面露几分惭色，然而又拉不下脸给周瑜道歉，依旧皱眉不语。
周瑜注意到程普的神色，略带歉意笑道：“之前一直未将此计告知程公，一来是为避免走漏消息引起曹贼警觉，二来也是为了故意引程公与瑜争执，以此迷惑曹贼，让诈降计更为可行。还望程公千万勿要往心里去。”
见周瑜还主动归咎于自己进而开导他，程普越发感到羞愧，终是长叹一声，起身走到舱室中间，垂首欲拜，“老夫数次言语不敬，而大都督性度恢廓，处处谦让，不予计较，实令老夫惭愧。”
周瑜见状连忙起身，上前制止道：“程公言重了，老将军屡立战功，劳苦功高，瑜敬你是应当的。”
众将见两位都督摒弃前嫌、握手言欢，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孙尚香见此也不禁笑道：“古有将相和，今有将将和，此后我军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必能大败曹军。”
中军楼船舱室内众人又密切商议许久，最终周瑜定下严密的战略部署，并请鲁肃前往刘备营中告知作战方略，待江上火起，吴军从南岸发动总攻，直取曹军水寨，刘备军则从北岸路上进攻，袭击曹军陆营。
万事俱备，接下来，便只待东风到来了。
翌日，各部早已准备妥当，静待大都督号令。然而眼看日头西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不见期待中的东南风起，最多也只是偶有一阵微弱的东风，完全达不到风助火势的要求。
将士们从日出时满怀希望地等待，到了日暮时又产生了怀疑。
周瑜一身银甲的他握刀立于船头，眺望北岸遮天蔽日的船阵，他的背影沐浴在金色的暮光中，如山峦一般巍峨耸立。
天黑入夜，仍然无风。
将士们脸上渐渐显出焦急的神色，连孙尚香都有些担心，而周瑜始终平静从容。
难得无风的冬夜，没有前些日子那般冷冻彻骨，可望着北岸连绵不绝的灯火，仍不由觉得寒意爬上背脊。
当她忍不住问若东风未至，该当如何时，周瑜转头对她一笑，回答得斩钉截铁，“矢在弦上，不可不发。有东风要战，无东风亦要战，纵天时不与，人定亦可胜天！”他负手望着浓稠如墨的夜空，随即淡然下令，“传令，若子时前还未起风，那么子时一到，黄盖即刻率部出击。”
这便是毫无退路，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看着周瑜坚定冷毅的神色，听着他毫不迟疑的语气，孙尚香原本有些担忧彷徨的心也安定了下来，恍然间，她眼前仿佛出现了诗词中所写“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壮阔景象。
不管老天帮不帮忙，不管有没有东风，结果都不会有改变。这是周瑜选定的战场，也是属于他的舞台，这些年来，他心中的那团火焰从未熄灭过，直到今日，那些蓄势多年的火种必将爆发，在这滚滚长江上燃烧成熊熊烈火。
周瑜让亲兵拿来跟随他多年的那张桐木琴，席地而坐，置琴于膝上，信手一拨，气势磅礴的长河吟在他指尖倾泻而出，似分金断玉，利剑出鞘。
周瑜闭上眼，双手随心而走，弹奏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可每一遍都要比上一次更加激越昂扬，铮铮琴声甚至盖过了滔滔江水声，犹如置身沙场，鼓角悲壮，刀剑争鸣，喊杀震天。
戌时已过，无风。
亥时一刻，无风。
亥时二刻，无风。
渐渐地，将士们也被大都督的琴声所震撼感染，心中热血沸腾，没人再去担心那劳什子风向。
是啊！无风又如何？江东子弟，无所畏惧！
离子时越来越近，到了亥时三刻，不知谁喊了一句“起风了！”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吴军水寨里顿时欢腾起来。
孙尚香抬头望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大纛，心里一阵激动，转头看向周瑜，欣喜不已道：“起风了！真的是东南风！”
船上将士们左右交谈，兴奋地议论着，士气大振，恨不得即刻出击和曹军决战。而在一片欢欣雀跃中，周瑜琴声不乱，渐渐终了，他抚平琴弦，缓缓睁开眼，眼神沉静似海，无忧，无喜，亦无惧。
他起身，迎风而立，越来越急的东风扬起他的衣袖披风，沉着冷静的眼神环视过江东将士们的脸庞，然后决然下令。
“命黄盖部出发，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战！”
“遵命！”
乌云蔽月，江夜寂静，南岸吴军水寨一片漆黑。
早已伪装完毕的十余艘舰船趁着东风飞速驶向上游北岸，桅杆上的青龙牙旗烈烈飞舞，旗上大书“先锋黄盖”四字。
与此同时，北岸曹军水寨灯火通明。
自从得到黄盖送来的降书，曹操加紧备战，预备尽快全面出击吴军。
今日检阅水军，见铁索连舟之法成效不错，曹操心情大悦，于楼船上置酒设乐，大宴群臣，左右侍御者数百人，皆锦衣绣袄，荷戈执戟。文官武将依次而坐，笙乐丝竹，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酒至半酣，忽然巡吏来报黄盖已率部来降，曹操瞬间酒也醒了大半，立刻走到船头眺望，果然见下游有一队船只正乘风急速而来。曹操大喜，朗笑道：“通令全营，黄盖来降，周瑜必败，江东必亡！”
船上的文官武将簇拥上前笑着恭维附和，黄盖来降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水寨传到陆营，许多曹军士卒们纷纷跑到江边昂着头好奇张望，交头接耳地议论。
转眼间黄盖的船只已行至曹军水寨一里外，曹操身边的谋士程昱一直对此事持怀疑态度，待吴船近前，终于发现破绽，急忙对曹操道：“丞相，若是投诚，定多载粮草兵卒，船必吃水重，今观来船轻且浮，恐怕有诈，且休教近寨！”
曹操脸上笑意顿时消散，肃容下令，“快！派船去阻拦，不许靠近水寨。”
“丞相有令，立刻停船！立刻停船！”曹军巡逻船逼近吴船。
“点火！”几乎是同时，随着黄盖高声号令，十几艘一字排开的舰船上火光冲天而起。
“放箭！”又是一声号令下，密密麻麻火箭呼啸着落向曹军，靠得较近的巡逻船上军吏率先中箭，惨叫着砸入冰冷江水。
风助火势，烟焰炙天，火船接连撞入曹军水寨，船头冲角钉入曹军大船，在东风助力下，火舌瞬间高涨十余丈，噼里啪啦疯狂蔓延，犹如狂怒的火龙咆哮着毁灭一切。
“杀！”老将黄盖大吼一声，毅然拔刀，带领着所部战士跳梆上曹军战船拼杀，火船后虽系有走舸，江东将士却无一人后退，而是在火海中与曹军殊死搏杀。
很快吴军后续战船也出现在江面上，当先是韩当率领的第二队火船，紧接着是周泰的第三队、凌统的第四队……
三江面上，一派通红，漫天彻地，隆冬江水似乎都被烧得沸腾起来。
曹军战船被铁锁连住，无处逃避，火趁风威，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向北，所过之处桅杆摧折倾塌，樯橹灰飞烟灭，无数火人在甲板上横冲直撞，或跌落江中溺死，或活活被烧死，不计其数的尸首顺江而下。
曹操目眦欲裂，漆黑瞳孔中映照着无尽火海。
数千艘战船，数十万大军，在漫天大火中接连化为齑粉。这已不再是普通的战场，而是可怖的火海炼狱。自然的毁灭之力面前，人力何其渺小，人命何其脆弱。
“丞相！我军水寨已陷，火势已蔓延至陆营！”
“情况危急，请丞相速速弃船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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