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_枭姬驯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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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

  一个月后陆议、陆绩受到孙权征召入幕府。

  当然一同受召入府的还有一批出身江东大族的年轻士子,幕府官吏选用原本应是由西曹椽负责,但孙权对于招纳贤才尤为重视常常亲力亲为加上这些士人背后是盘根错节的江东大族,西曹椽也不敢得罪,便直接将众人的策论呈给了张昭张昭简单地筛选品评后又呈给了孙权。

  “依老臣所见这一批年轻士子中,就属陆家两位公子的文章最有见地。”张昭正坐于左下首位待孙权看完所有策论后拱手道。

  孙权坐于主位案前,案上堆了十几卷竹简,都浏览完后他不由地又拿起陆议陆绩二人的策论,点头道:“不错,文采斐然深含义理。”

  他早已有所未闻如今吴郡的青年才俊中,陆绩与顾雍之子顾邵博览书传最为知名其次是陆议、张敦、卜静等人。

  顾雍已被他委以重任任命为会稽丞代行太守事,此外,吴四姓中张家的张允、朱家的朱桓也已进入幕府任职,现在连陆氏也肯放下旧怨出仕,孙权心里自然高兴。

  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事,唇畔笑意微凝,听说是公瑾出面,陆家才肯出仕,看来公瑾兄长比他这个吴侯还有面子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转瞬便被孙权压下,他放回竹简,笑看向下座,“诸公看,给这二人安排什么差事好?”

  秦松望了张昭一眼,张昭垂眸思索尚未答话,便清了清嗓子,挺直背脊,向孙权揖手道:“请恕臣直言,两位陆公子虽才华出众,但陆家与讨逆将军有仇隙,为了主公的安全起见,不该启用陆家人。”

  秦松是广陵人士,与张昭一样是北方流亡寓居士人的代表,自孙权招募贤士以来,眼看着幕府官吏中江东人士已经快占到一半,难免引起这些外地官吏的不满,不过张昭出于对江东未来的考虑倒是赞同孙权的做法,甚至主动举荐江东的人才,其他北方派的官吏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任用的那些江东士人是真的有才,找不到打压的借口,但陆家就不同了,有曾经的旧仇在,正好被拿来当靶子。

  孙权看了秦松一眼,已将他的想法猜得通透,心下顿生不悦,但嘴上并未揭穿反驳,而是把这个问题抛回给张昭,微笑问道:“张公以为呢?”

  张昭沉吟半饷,回道:“如今陆氏既愿出仕,便表明早已放下过往龃龉,主公若在此刻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岂不失了江东士人之心?”

  孙权拊掌而笑,顺势应道:“张公所言极是!”

  秦松还欲再劝,孙权摆了摆手,起身走下主位,沉吟片刻,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缓缓道:“昔年太史子义还是刘繇部下时,曾与先兄为敌,被先兄收降后,派其前往豫章收拢刘繇部众,那时诸位也是劝言说降将不可信,子义必北去不还。可结果如何?”

  堂内坐着的谋士也跟着纷纷起身,垂手不言,孙权走到堂中站定,双手负于身后,唇角浮起隐隐笑意,眼中带了怀念,“先兄用人不疑,子义守诺而归,此事早已传为美谈。孤还记得当时先兄所言,射钩斩袪,古人不嫌。孤虽年少,却也知唯才是举的要义。”

  孙权脸上自信的笑意中又显出几分江东之主的威严,“只要是尽忠益时之人,即使是仇人孤也愿意一用。”

  秦松等反对的谋臣见孙权先是抬出先主公,随即又态度坚决地做出表示,加之长史张昭也支持,也不好再反驳,遂拱手表示赞同。

  此事拍案定板,孙权又回到主位上坐下,思考二人的职位安排,陆议陆绩虽一表人才但年纪尚轻,没有为官经验,不宜一出仕就委以重任。

  陆议虽然是陆家名义上的族长,但毕竟陆绩才是陆康嫡子,名气又在陆议之上,孙权考虑再三后,决定任命陆绩为奏曹掾,陆议为东曹令史。

  按例幕府有长史一人,即张昭,长史统领诸曹,处理幕府日常事务,长史以下,设掾属二十四人,掾为正,属为副,令史的秩次还要在掾属之后。奏曹主奏议事,秩俸三百石,东曹令史主文书事,秩俸百石。

  又过了一个多月,转眼便到了九月九重阳节。

  重阳节是秋季大节,按照习俗,这日人们要祭祀火神,祓禊登高,还要佩茱萸、食篷饵、饮菊花酒,以求长寿。

  孙权在阊门外虎丘举行祭典,并在前山设宴,以便臣僚们可以一面踏青赏菊一面臧否时政,雅致又惬意。

  虎丘虽不高,但绝岩耸壑,茂林深篁,群鸟云集,有江左丘壑之表的美称,每年的三月上巳与九月重阳,世家公子女郎们都爱到此踏青秋游。今年又有大批江东士子入幕府任职,吴侯在此设宴,更是引得众多世家来此游玩,宝马香车将官道堵得水泄不通。

  吴夫人偶感风寒,孙匡旧病缠身,大乔自孙策亡后深居简出,不喜热闹,是以都不参加这次重阳节宴,孙翊自娶妻后便另辟府居住,他和徐婧自会赶去虎丘,可孙尚香并不想同孙权徐妍一道乘车去,故意睡到天大亮才起,听侍女回禀说吴侯和徐夫人早已出府,才磨磨蹭蹭地穿衣梳洗,下令备马车出行。

  离虎丘尚还有一二里,官道上已被马车和人流填满,孙尚香的马车走得比蜗牛还慢,她不耐烦地掀开车帘一望,不禁咂舌,第一次见识到古代版堵车。

  她懒得等了,直接下车,吩咐侍从们跟着马车慢慢来,随后便骑上马扬鞭而去。

  这次跟出来的侍女是冬歌和阿淇,冬歌不擅骑马,阿淇这几年跟着孙尚香刻苦习武,武艺骑术倒都有长进,冬歌见状连忙让阿淇骑马跟上去。

  转眼即行至虎丘山脚,孙尚香翻身下马,抬头望了望,这座山丘大约只有三四十米高,她在山脚就可以望见山顶的宴会,而此刻即是是山下亦是游人如织,世家子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吟诗作赋,畅谈古今,或是三两世家少女结伴而游,赏景采菊。

  孙尚香这会儿突然又不急了,挥手让侍从将马儿拉去休息吃草,慢悠悠地向拾阶而上,宴会设在剑池边上,坐席围着池水,沿着高低错落岩石铺排开去,周围还摆有形态各异的菊花,宾客尽可一边饮酒一边赏花,颇有意境。

  吴侯的坐席设在池边的水榭内,周围都是宗亲重臣,总之地位越高的位置越靠里,而一些普通的世家子弟和侯府的下级官吏隔得就有些远了。阿淇见孙尚香只在外围转悠,左右张望,似在找人,不禁出声问道:“郡主在找人吗?”

  郡主已经到了却不去见吴侯,这要是被人看见传开了去,又得在吴侯心头添一分堵。

  阿淇又道:“郡主想找谁,吩咐奴婢就是了。”

  孙尚香只顾着张望,并未把她的话听进去,满心都想着怎么没看见陆议。

  她也是半个月前去看小乔时,才得知陆议已入侯府任职,当时她就高兴得不行,还被小乔打趣调侃了一番,这段时日来她虽很想去找他,但又想到无论她亲自去还是派侍女去,都会惊动到与他的同僚,她倒是不在乎别人的闲话,就怕给陆议带来困扰。

  不过在今天这种上下同乐的游宴上见面说话就没什么关系了。

  孙尚香正四下张望着,忽然,身后有男子含笑道:“参见郡主。”

  她顿时展颜而笑,然而转过身看见来人,笑意微凝,她很快掩去眼中的一丝失落,笑着颔首道:“沈公子。”

  沈友放下手负于身后,笑吟吟看着她,毫无拘谨之态,“宴会快开始了,郡主为何不在吴侯身边?”语气轻松,仿佛是朋友间的寒暄。

  一提到孙权,孙尚香的脸就拉了下来,笑哼一声,随口道:“大家都像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他,又不缺我一个。”

  说完孙尚香又开始搜寻陆议的身影,沈友看了她片刻,眼中闪过思量,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绸布包裹之物,双手递给她,笑道:“数月前侯府一见,在下拾得郡主遗落的孙子兵法,但一直无缘归还,现下正好完璧归赵。”

  孙尚香瞬间将目光移回,惊喜地看了他一眼,忙接过来,“我说怎么找不着了,原来是被你捡着了,多谢。”立马解开布包,她眼中露出诧异,“诶,怎么有两本?”

  “在下对兵法多有研习,曾为孙子兵法作注,我见郡主似乎多有疑惑之处,郡主如不嫌弃,可将在下的注释拿去参考。”沈友笑答道。

  果然,她翻到上次不懂的那句“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他那本就明确地在旁标注小字,“部曲为分,什伍为数。旌旗曰形,金鼓曰名”。

  这下就清楚易懂多了。

  孙尚香如获一宝,喜不自胜,“太好了!”她立马包好递给身旁的阿淇,笑得眉眼弯弯,哥们似的拍了下他的手臂,“那我以后有不懂的就去请教你好了!”

  沈友愣了一愣,随即微微躬身,揖手笑道:“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陆议、陆绩、顾邵以及顾邵的妹妹此刻正缓步向剑池方向走来。

  顾陆两家有姻亲关系,世代交好,顾雍之妻就是陆康的女儿,陆绩的姐姐,而顾邵娶的则是陆议的姐姐,他们不仅是好友,论亲戚关系,顾邵还是陆绩的外甥,陆议的姐夫。

  顾邵看了看身边含羞带怯的妹妹,心下越发明朗,伯言已及冠,小妹已及笄,男当婚女当嫁,小妹虽从未表露过她女儿家的心态,但两家关系如此亲密,小妹面对伯言此等翩翩佳公子,想来怎能不动心。

  此番将他妹妹带来也是存了试探之意,如若两家能再结秦晋之好,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陆议、陆绩、顾邵三人边走边笑谈,陆议突然望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脚步一顿。

  顾邵见陆议忽然停下,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陆绩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是孙尚香,脸上的笑意微敛,又转头看向陆议。

  陆议仍旧望着前方的孙尚香,此刻她满脸带笑看着面前的男子,还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陆议认出来那是沈家的公子,双眉微微一皱,郡主何时与他如此熟识要好了?

  片刻之后,陆议垂下眼眸,唇角微弯,在心里自嘲道,郡主与谁交好那是她的自由,与他又有何干系?

  然而这自嘲却并不能压下他心里浮起的淡淡苦涩,原来……她对他并无什么特别,她性格直爽率真,不拘小节,想来与谁都能把酒言欢,倾心相交。

  孙尚香忽然感觉到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偏头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陆议,心口顿时砰砰直跳起来,她眉眼俱笑,立即拔腿上前。

  然而走了两步,她又缓缓停下,笑容微僵。

  陆议身旁站着一位容貌姣好的世族少女,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陆议,满含仰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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