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三十八 进献西域美人_六宫粉黛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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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三十八 进献西域美人

  数九大寒天,昨夜风雪交加,吹的树枝哔啵响,晨起大晴,碧瓦朱檐覆盖厚厚的白,小厮们拿着雪铲和竹扫帚扫的热火朝天。

  年关将近,新旧交替,廊下挂了彩绢花灯,树枝上也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四喜穿着一袭白鼠毛滚边的紫花地丁掩妗小袄,戴着暖袖,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锦彩堆秀的衣裳怎么穿都精致,一上身衬托的脸儿俏美,乳脂般的肌肤嫩的可以掐出汁儿来。

  从月洞门进来去了书房,身后丫鬟提着食盒,慕容康今日休沐。

  “大人,用早饭罢,今日天冷,厨房煮了针菜鸡脚汤,是你们淮扬菜。”褪下暖袖,一张小脸冻的发凉,打开食盒将饭菜摆进托盘,端到书桌上。

  慕容康正坐着看公文,如今官位高了,管着几个部司,每日忙不暇接,他到希望自己忙起来,无暇去想那些仇恨纷扰。

  四喜来了近半年,回到琉璃小筑一直以女管家自居,不曾越雷池一步,时日长了,慕容康一介儿郎,也不与个小姑娘过不去,二人生出几分友谊来。

  放下公文,端起紫米粥吃了起来,夹了一筷腌笋尖,四喜托腮俯在桌板上,打量着吃相,笑打趣他:“大人,您也是神采英发的长相,年纪也算不得多大,作甚要留络腮胡啊,都进到粥里了,剃一剃罢。”

  慕容大口咕噜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

  四喜已摸透了他的脾性,找到了攻略的生门,私下时,常常插科打诨,说着市井的风闻趣事,或寻着各种诙谐的话头逗他开心,偏慕容康是个冰山,不苟言笑,却也不气不恼,只随意“嗯”一声。

  四喜已觉进步很大,愈发起劲。

  望着那清隽沉郁的脸庞,鼻梁高挺,眉目端正,眼底隐藏着刻骨的伤痛,这是个襟怀洒落,世间少有的至情至性的男儿!

  四喜忽觉心口一阵急促,如藏了一只逃窜的小鹿,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竟是烫的。

  最近好像总是这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吃罢了饭,丫鬟收走了馔具,慕容康漱了口,继续拿起了公文。屋中几个熏炉炭烧的正热,四喜这会子也无聊,搬了个交椅,坐到书桌边,就着小碟子磕瓜子。

  慕容康听着那咯嘣咯嘣的声音,气道:“回你屋吃去。”

  四喜耍赖:“就不,外头冷的很,我指头都冻了,这里暖和,我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不如陪你坐坐。”

  慕容康继续撵:“你陪我一个大男人作甚,若实在闲不如去别院,找她们赌书作诗去,别在这儿烦我。”

  四喜扮了个鬼脸,笑道:“你懂得,我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人前糊弄几句还行,若较起真来,可要了血命,我可不去丢人了哈。”

  她笑的时候唇儿一咧,露出一对小小的虎牙,光洁如玉,笑颜灿漫可爱,慕容康没由来地怔了一霎,槁木般的心猛地被什么触了一下,一个念头想着,思绾没有虎牙。

  四喜继续说着胡子,盯着他求道:“你就剃了罢,让我看看你没胡子的样子,以后再蓄起来不就行了。”

  慕容康眉头皱着,不耐烦道:“回你屋子去,别在这儿烦我。”

  四喜哼一声:“小气的男人!不就是几根胡子么,至于嘛!”

  “几根?”慕容康莫名斗起嘴来。

  四喜如壮士断腕地道:“怎么样,你若肯剃光胡子,我把头发剪光给你看。”

  慕容康被她激的哭笑不得,又觉跟一个青涩的小姑娘计较,失了风度,便任由她说,偏那厢不依不饶,他实在烦了,耐着性子说了一句:“我胡子硬,硌刀子,越剃越长。”

  没想到四喜来了一句:“无事,用剪刀剪短了,我拿裁眉的小镊子给你拔拔,去了根,这样就窜的慢了。”

  此话说完,慕容康整个人一僵,心头顿时疼的如乱刀凌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眶火烧一般,眼前浮现一对恩爱的新婚伉俪,你侬我侬,难分难舍。

  “夫君,怎么了?”

  “我这腮边一搁夜就刺哄哄的,我怎么会有络腮胡啊,爹没有,几位叔父也没有,两位哥哥也没有,就我一个劲长,搞得我像个粗人鲁汉似的,你说气不气人!”

  女子一阵笑:“我拿裁眉的小镊子给你拔拔,去了根,这样就窜的慢了。”

  眼角汩汩滑下热液,行行男儿泪,死死咬着牙,只恨不得将什么人生吞活剥,四喜吓傻了,不知说错什么了。

  慕容康嘴唇抖着,指门:“滚出去。”

  四喜瞧着他的样子,不由也心酸起来,不敢再扰他,急急提着裙摆奔出去,关上了门扇。

  四壁寂静的书房,男人双臂抱头伏在书桌上,泪水湿了袍袖,双肩急颤。

  思绾,活着是如此煎熬。

  你为何不到我梦里来了?你去了哪里......

  我曾起誓要手刃他所爱,让他终身暗无天日,可如今,那个人是妹妹,我怎么下得了手,便是身化齑粉,也无法伤害至亲,我该如何?

  雪化冰消,隆兴十七年的春天来得早,也短,三月末便热了起来,每日骄阳如火,白日定柔嫌热,不爱出去走动,窝在内殿看词赋。

  今日高昌国来朝谒,璇玑殿国宴,皇帝一天都在忙碌。

  午后小寐了会儿,安可去了学堂,起来被宫女围着盥漱,月笙和两个嬷嬷急急进来,欲言又止,还是月笙先说了出来:“娘娘,高昌国进献了一位公主,宫里都传开了,生的极妖艳。”

  定柔对着铜镜垂散着一头乌瀑,司饰女官握着鸾篦梳发,刚睡醒,意识还是迟钝的,她想了想才明白了,有外臣送美人给夫君,漫不经心地说:“我夫君不会收的。”

  我们之间,若连这点子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心心相印,相携到老。

  月笙三人面面相觑,贵妃娘娘得宠久了,完全意识不到危机,在后宫这地方百花争春,被夺了宠爱是咄嗟之间的事。何嬷嬷不忍地道:“已经收进后宫了!他们说陛下筵席上亲口下旨封了美人的位份,赐了惠露馆,还未入幸就这般破例,这势头不可想象。”

  定柔惊得恍惚了一阵,他......

  张嬷嬷一生在这里见惯了荣辱沉浮,自来宫禁深宫,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谆谆道:“娘娘,您得拿出手段来,不能叫人把陛下夺走了,您毕竟不是芳华年月的妙龄女子了,听闻这位胡姬美貌非常,您不得不防啊。”

  定柔望着镜中的人,当年的青涩稚嫩的道服少女,已变成三个孩子的母亲。

  手段?我拿什么手段?谋害那女子么,夫君那般心智,做什么都是徒劳。

  蕙露馆,深目高眉的女子薄纱半遮面,淡金色的瞳仁,倚坐榻椅,丰姿冶丽,身量纤秾窈窕,浮凸有致。还穿着方才筵席上的胡旋舞衣,鲜艳的衣色,珠玉琳琅,让桃柳争妍的宫女们如尘土般黯然失色,典雅秀致的厅堂似被她的光彩焕然。

  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笑盈盈恭维:“恭喜美人,奴婢在这宫里三十年,终于遇到前途无量的主子了。”

  胡姬微微一欠身,一口中原话说的流利:“有劳嬷嬷提点。”

  外头传来内监尖细的嗓音:“贵妃娘娘到——”

  胡姬一惊,嬷嬷扶着忙起身,出了厅门恭迎,垂花门外一丛宫娥迤逦而至,花簇绮攒着一位身形姌巧的女子,衣袂翩翩。

  胡姬依着宫中礼仪敛衽一拜,请问安礼。

  片刻后一双缀绣珍珠的绣花小鞋到了眼前,苏罗提花大袖衫,水仙绫纱襦裙,纱帛曳在地上。

  一个声音道:“抬起头来。”

  尖俏的下颔儿抬起。

  四目相对,胡姬看到一个如诗如画的美貌女子,娇小玲珑。

  定柔心下“咯噔”一跳,这是一张美的可以杀死人的脸!

  正这时,小柱子执着拂尘走进垂花门,看到贵妃的仪驾,拱手行了个礼,对胡姬道:“美人,陛下口谕,今夜赐浴玉香池。”

  玉香池在瑞山别宫,白玉为石,雕镌玉莲花,与定柔日常用的清瑶池一墙之隔,一脉汤泉。

  这意思不言而喻。

  定柔眼前天昏地转。

  待人走后,胡姬问:“她是谁?”

  嬷嬷蔑笑一声:“宫里最得宠的娘娘,不过以后就不是了。”

  永庆殿,淑妃得意地望着西六宫的琉瓦飞檐,不自觉笑得眼角有了细纹。

  小贱人,让你踩在我头上!

  登的高跌得重!

  定柔到昌明殿侧门的时候,小柱子进去回禀,出来说:“奴才不知,陛下何时出去了,请娘娘稍候一会儿。”

  “好。”

  枯坐在侧殿,心神难宁,心中做了无数个假设,一等就是大半日。

  到夕阳坠下的时候,她忽然没了耐心,起身往外走,身上抽了力般,努力扶着门扇和墙,上了肩辇。

  没有回春和殿,而是让他们抬着去了青龙门的宫巷,换了翟车,回了慕容府。

  他许是在躲着我。

  或者,他已急不可耐去了瑞山别宫。

  生了晔儿之后,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如以前美了,小腹松垮,孕纹虽不明显,可还是看得见的,到底不及年少时那般细致窈窕。

  当年在竹林小屋,她所忧虑之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慕容槐和温氏从外头应酬回来,听说贵妃回家,顿觉诧异。匆匆到山月小筑,只见偏厅门外站着宫娥,定柔逆光坐在窗前卧榻,双臂抱膝,神情恍惚,面色如宣纸。

  慕容槐和温氏进来,问:“怎生这个时辰回来了?脸色这样难看。”

  何嬷嬷迟疑着,禀道:“请夫人收拾个院子出来,咱们娘娘今夜怕是要留宿。”

  “为何?”温氏立刻有种不好的感觉。“你与皇上闹别扭了?你这孩子就是这般任性不懂事!”

  何嬷嬷道:“今日璇玑殿国宴,高昌国进献了一位胡姬,皇上已纳进后宫封了美人,下旨今夜赐浴温泉汤池,恐怕……就要侍寝。”

  温氏眼皮骤跳:“那女子容貌如何?”

  何嬷嬷为难的看了一眼定柔,只好说:“容貌……容貌不在咱们娘娘之下,只是韵味不同,娘娘是江南女子的诗情画意,人家是异域风情,媚骨妖娆,男人见了流鼻血的那种。”

  “完了……”温氏眼前一眩,一时站不住直欲晕厥,多年的人生经历告诉她,女儿要失宠了!

  定柔扶额痛苦道:“更要命的是,人家正当妙龄少女,我……我是已然生育了的妇人……”

  慕容槐眉头紧锁,喝斥女儿:“既这样你不在宫里想办法争,回娘家做甚?”

  定柔摇摇头:“我怕......碍着他们的兴……”

  温氏一时心慌的手足无措,没了主意,只好问慕容槐:“老爷,这如何是好,咱们十一怕是要失宠了,这么突然,我们简直措手不及啊!”

  慕容槐大声骂道:“这是迟早的事!”

  指着定柔:“孽障!你也该清醒清醒!还指望男人只宠你一个不成,莫说他是一国之君,就是寻常男子,但凡有些财势的,哪个不是妻妾如云,他能专宠你几年已是千年不遇,天底下哪个女人不争着爬上龙床!”

  定柔伏案双臂抱头,痛苦的五内如火灼,越是要自己镇定,越是难以静下来,温氏心疼的忙要过去安慰却被慕容槐打住,“没出息的东西!敌人来了你不摆阵应战,竟临阵脱逃!丢尽老子的脸!”

  定柔抬脸出来,泪水狼藉:“你要我如何?摇尾乞怜?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施舍?我做不到,他若不喜欢我了,我离开便是,再不成我离得远远的,从此不碍他眼。”

  慕容槐听得失望透顶,脸色铁青地:“无知浅薄妇人!”感怀自己叱咤一生竟会生出这般无能的女儿。

  慕容康散值回来匆匆换过常服来到母亲处,进门来看到妹妹的样子,不禁满眼心疼:“妹妹。”温氏见到他如见到稻草,哽噎道:“儿啊,你妹妹要被取代了,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康走的急有些喘,似有两分激动,坐到一旁,答非所问地道:“高昌国麹氏王女,身份贵重,有西域第一美珠之名。”

  温氏问:“你见到人了?”

  慕容康答:“母亲言重了,这种级别宴会只有中书门下两省高级官员、六部尚书及皇室贵胄可以参加,儿子尚无此资历,是我们尚书大人临来前叫住我,悄悄告知六宫局势有变,贵府早做打算,看这样子妹妹是亲眼见过人了。”

  温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咬牙道:“她就只会在这里难受,连跟人家争的勇气都没有!真真是个不中用的!”

  慕容康语气微颤:“母亲莫要这样说,妹妹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事发太过突然,她不过一时接受不了罢了,过几日便好了,有宠无宠,日子总要一样过的。”

  心里想着妹妹早些离开那个魔鬼正是机会,最好断个干干净净。

  温氏拭泪:“怎么能一样过的,那是后宫啊,吃人喝血的地方,那些嫔妃恨她到了骨子里,现在还不抱成一团折辱她,母亲想想都不寒而栗。”

  定柔猛抬起头来,双眼浮肿,男人的心回不来了,在这里懊恼有何意义,还有孩儿要守护呢,大不了以后守着孩儿度日,至亲血脉才是别人抢不走的。

  男人原也没有错,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是自己太天真当初错信了,被他甜言蜜语哄的失了身子,如今悔之晚矣!原是自己痴傻,怪不得别人无情。

  日暮西堕。

  因云葭小筑做了库房,温氏便把正厅让了出来,今日是想不出对策了,只能等待未知的命运。

  亲去看着下人收拾,焚香熏被,唤了四喜一起下厨张罗,亲做了定柔爱吃炒菌子和鱼汤面,又吩咐搬出淮扬带来的黄酒温上,想来老爷和康儿是要吃几杯的。

  前厅摆了一桌,慕容槐居上,温氏右边依次,慕容康左边依次,定柔右边挨着母亲,四喜盛汤布菜,一家人卸下身份,气氛竟有了几分温馨。

  慕容槐和慕容康也没对酌,一时无语,只各自揣着心思进食,四喜自来伶俐,细观每人神色,屏神敛气,愈发小心侍奉,盘碟不敢发出一丝响。

  温氏连连夹菜,菜碟里已堆得满满,定柔却胸口如填满锆石,沉甸甸的,银箸搅着碗里的面线,心中苦极。

  温氏看着女儿依旧美若谪仙子的面容,身上重瓣海棠提花夹蝶大袖衫,镶边绣着雅致的杏花夹柳纹,后摆微微曳地,一条淡水轻纱披帛,衬托的骨韵柔美,身形玲珑,黑亮的三千云丝随意而柔松地绾着宫妃髻,鬓边的几缕碎发也是熨帖利落,斜簪一只嵌玫瑰红碧玺宝石的孔雀开屏吐蕊流苏金钗,缀几个凤尾花点翠小簪,面孔娇媚如三月桃李,她生的最好看的孩子,还这样年青,这样美好,就要这样永生葬送在那个冰冷的后宫,直恨毒了这世间,人心残酷,天道无情!

  “好歹进一些啊,想一想孩儿。”拍拍她的肩,实则自己泪水早已掉了下来。

  定柔勉强喝了一口鱼汤,竟是苦的!

  再吃一口碟里的菜,味同嚼蜡,含了半天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慕容槐和康在旁看着,方知这傻孩子是真正爱极了金龙宝座上那个混蛋,她不懂那个男人的残忍和阴狠。

  定柔吃不下温氏也吃不下,慕容槐和慕容康自不必说,一桌五颜六色的菜式几乎没怎么动。

  饭后漱完口换上神曲茶,天色微暝,仆人点灯忙。

  一家人重新坐到偏厅,面对这样一个俊强的女儿,慕容槐不得不为她操心谋算。

  苦口婆心道:“以后就知人间险恶了,人活着终究要学会认清现实,从前他对你不过贪图新鲜,山盟海誓的话皆是男人哄女人的手段,真到要命时刻屁用处没有。且不闻司马相如最终负了卓文君,陆游休弃唐婉之后也续妻生子,不要以为男女之爱有多高尚,为父也青春年少过,也冲动轻狂过,它对男人来说只不过是一场酒酣耳热后的嬉戏,三分热血上头罢了,在实际利益和权势面前不堪一击。现下你还有机会,趁那胡姬在他心中立足未稳,赶快想尽办法亡羊补牢,要拿出浑身解数争取侍寝机会,一定让他不要对那女子专宠,赶紧怀娠生下皇子,巩固自己地位,只要有了皇子即便将来色衰也不致处境凄惨。”

  温氏也道:“是啊,皇子才是根本,那胡姬想来他疯几天也就淡了,男人不可能只贪图一种口味,你只耐心等待些日子,等他稍稍分了心,想办法让他想起你,娘会为你张罗坐胎药,你随时吃着,争取今年再怀上一个,当然是个皇子最好,再不成就生完了明年再怀,直到生出皇子为止。”

  慕容槐赞许地点头。

  定柔听到旧话重提,心头一阵烦恶,很想问问母亲是不是当年你也是这样固宠的,为了多生男丁让父亲重视,不要命的喝着坐胎药,生完一个又一个,所以你生了父亲最多的孩子。

  这样活着与牲畜何异?

  她正了正身。晔儿不管将来做什么,都不许任何人打他的主意,父亲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一旦知道了晔儿的存在,慕容家一定不会再安分。

  她语气淡漠:“我是不会做一个生子工具的,那样活着我会唾弃死自己,从前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着他心中有我这个人,如今他既已变心,我自也不会再见他了,就此两决绝!若肯放我走,我便回妙真观修行,若不肯从今后我画地为牢,余生老死春和殿。”

  慕容槐和温氏先是呆看她一阵,万万想不到这是活生生的人说出的话,待明白过来气的几欲呕血,慕容康一点也不惊讶,妹妹就是这般个性,不屈就自己的灵魂,不愿虚与委蛇,谄媚于人。

  他垂目望地,眼神复杂。

  “畜生!冥顽不灵!”慕容槐骤然大怒,气得浑身颤抖,扬起手掌起身冲过去就要掴脸,定柔瑟了一下,温氏眼快拦住了。

  “老爷可不能啊不能!她好歹身份贵重,妾身是这孽障的生身之母,妾身对不起老爷!您就冲我吧!原该我替她受了!”

  慕容槐目眦欲裂,他向来以儒生自居,处事温文尔雅,待人谦卑和逊,今日确实气煞了,自鸿蒙以来还未听过这般混账弱智的话,一把将温氏推翻在地,“你养出的好畜生!还有脸说!”

  温氏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着地时肘弯大大吃了力,疼的卧在地上真抽冷气。

  慕容康冲过来一边扶母亲一边跪倒,连连叩头如捣蒜:“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定柔第一次见父亲这样失态不禁也生了几分胆怯,又怕真的把老人气出好歹来,她岂不成了罪人。

  慕容槐指着大骂:“你个不仁不义不肖的畜生!老夫竟生养出了你这么个冤孽!若不是看着你贵妃之尊,老子非请出家法来打断你的骨头!早知今日,当初万不该送你去妙真观,跟妙云那臭道姑学了一身臭毛病,脑子朽成木头了!若非吾儿玉霙已逝,家族不得不寄希望于你,你便是死个一万回!化成焦炭老子也不惋惜!”

  定柔呆呆望着父亲,两眼热辣辣的灼,泪水如细小的针盛满了肿胀的眼眶,继而大颗大颗漫出来。

  “你作践我就是了不许攀扯我师傅!”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当年父亲那决绝的眼神,那毫无感情的话回响在耳:“古有埋儿奉母,今吾化女点灯为母续寿……吾八个女儿,少这一个不少……”

  这世界,所依附的都背弃了她。

  以后,她再也不要依靠任何人,不做菟丝花,要活回从前那个慕容茜,心刚志坚,为了孩子爱护自己,守着他们长大成人。

  这时,门房徐管事急急冲冲跑进来,脸上带着激动神色,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老爷,夫人,皇上来了!”

  众人尽皆惊异,齐齐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管事,怎么可能!这时候宫门已下钥皇帝应该在新人身边温存正侬,怎会分、身?

  管事点头:“已进了燕禧堂,来接贵妃娘娘的。”

  慕容槐赶紧整理衣冠,对慕容康使了个眼色,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女儿,蹙眉对温氏道:“还不快点给她洗漱打扮,敷点消肿的药膏,这个样子丑煞了!别让陛下生了厌。”

  到了前厅,只见皇帝站在一副墙画前,见到慕容槐来,手臂一拱:“岳父安好。”

  慕容槐虽习惯了他的屈尊降贵,但每次还是诚惶诚恐,慕容康下颔冷漠,鞠身请了个安,皇帝对他摆了摆手指,笑对慕容槐道:“岳父的丹青愈发进益了,这副田耕图着笔甚是飘逸。”

  慕容槐轻咳一声:“陛下谬赞了,不过一时胡乱涂鸦,竟被他们挂在了这里。”

  不是我画的,是双生子的骏儿乱拓别人的,金贵的女婿啊,你别每次见了都给我扣高帽子,心肝受不起啊,我那丫头又不是不跟你过日子了。

  温氏扯着定柔的手腕走在甬道,定柔有些别捏,这算施舍吗?他是从温泉汤里出来的?

  温氏训她:“十一,你缺心眼是吧,人家亲来接你,这就证明心里还有你,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别打了盆砸了锅。”

  步入前厅,低低地垂着头,努力不看那人,胸臆中硌了一根刺。

  皇帝隔着几个身躯仔细端详她,见到双眼肿着,心疼了一下,又好笑的很,这傻丫头,也不当面问清楚就对他下了审判。

  走出慕容府,天色黑的如浓墨,羽林军擎着火把站满了阶下,皇帝对岳父岳母挥挥手:“回去吧,仔细外头风凉。”

  慕容康隐在黑夜中的眸子望着那一双背影,拳头攥的硬邦邦。

  上了舆辇,车轮驰起,女子扭转身躯到窗眼,低着头不肯看人,男人手臂像铁链一般,一把箍到了怀里,娇巧的身躯贴着结实的胸膛,灼热的嘴唇一顿乱咬。

  女子挣扎着,力气不敌,被擒住了唇,她心想他这嘴肯定刚亲完了别的美人,她嫌脏,生气地一切齿,用力咬了他一下,男人疼的倒吸冷气:“你个尖牙利齿的小狗!”

  “你滚蛋!臭男人!”女子骂道。

  男人发狠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有本事别求饶。”

  女子:“谁求饶谁是小狗!”

  说完顿觉不对劲:“谁......要......你个啥......以后不许碰我!找你那胡姬去!”

  说着泪水竟不争气的流出一串来,模样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

  男人顿时心疼的只恨不得把她揉进了手心。

  没回春和殿,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到了昌明殿。

  更了衣出来,宫人挽着食盒将肴馔摆在西侧殿,皇帝净了手,坐下来,拿起了牙箸,定柔诧异地望着:“你,你还没用晚膳?”

  皇帝吃着道:“我午晌从璇玑殿散了,便和几个司农官驰马去了康县,那儿的农田有蚜虫侵扰,回来天就黑了,听他们说你回母家去了,便去了你家,衣服都没换。”

  定柔眼中漫上热意,他......没有宠幸那个胡姬,他还是她的夫君。

  仿佛满天的阴霾全消,胃府中突然难耐起来,咕噜噜响,也到铜盆里净了手,坐下来,让宫女拿粥过来,皇帝好奇问:“你娘不是说,你们吃过晚饭了么。”

  定柔越发觉得饿极了,嚼着一片凫脯:“我没吃饱,我家的饭难吃死了,跟沙土一样。”

  小梁子从外头回来,禀道:“陛下,麹氏美人已送到福王爷府上,王爷喜不自胜,叩地谢恩了。”

  皇帝放下牙箸:“好,朕知道了,让他好生享用。”

  定柔含着汤勺,小脸难掩笑意,心里溢出一股甜,忍不住问:“你......”

  皇帝若无其事:“七弟好这一口,本来就是给他的,想来今夜销魂无限,番邦公主配亲王,正作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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