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_枭姬驯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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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绝

  孙尚香精神不济拗不过陆议的意思,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于是轻轻点了下头不再拒绝。

  粥里加了姜丝、桂枝,有温胃驱寒的功效陆议一手端碗,一手执匙,动作轻柔缓慢每一勺喂给她前他都吹了吹热气生怕烫着她。

  孙尚香乖乖张嘴吃粥,眼睛始终无精打采地垂着,面色苍白颓然。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递至唇边的清粥忽然想到一日之前夏歌和阿淇也是端来甜粥她也是像这样亲自喂给四哥。

  可是转眼间一切都变了。夏歌死了和那么多侯府护卫一起,都为救她而死。四哥三嫂落入贼手生死难测。而阿淇……

  想到这个几乎是从小就跟着她长大,备受自己信任的侍女,孙尚香很难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那个始终腼腆害羞的女孩会背叛她。

  可前日她和三嫂四哥商量如何对付妫览戴员时门外只有夏歌和阿淇守着,而昨日妫览二贼发难前,阿淇突然就不见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阿淇偷跑去通风报信。

  理智告诉孙尚香,阿淇是最有嫌疑出卖他们的人,可情感上又令她难以接受。

  自己当初求母亲收留她,教她识字练武,这些年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她,可她为什么要背叛?她有什么理由背叛?!

  难道当年她进入吴侯府就是一场骗局吗?!

  脑海里猛然闪过这个念头,孙尚香背脊一僵,木然的神情陡然透出震惊之色,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陆议见状,忙放下汤匙陶碗,眼神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

  孙尚香目光空洞地落向屋内某处,哑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那场傩会吗?”

  陆议抿唇颔首,“杀手扮作舞者埋伏在傩队里,意图谋害你和四公子。”

  “当时傩戏班里的人全被杀手灭口,只有一个女孩逃过一劫,她就是阿淇。这次她和夏歌随我来丹阳,昨晚……”勾起昨夜残酷的回忆,孙尚香哽咽难言,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去哀痛,才继续道,“夏歌为救我而丧命,阿淇却在叛兵突袭太守府前就不见了。”

  陆议心念电转,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猜疑,蹙眉道:“你怀疑她不是戏班遗孤,而是……”顿了顿,他抬眸看她,低声道,“细作。”

  孙尚香又缩起身子,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毫无血色的唇明显在颤抖,“她当时才十岁,我见她可怜,求母亲收留她进府,若她真是……那就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说着泪水滚出眼眶,像断线珠子般滑过苍白的脸颊,“是我间接害死了大哥、三哥,还有夏歌,还有那么多忠心的护卫……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孙尚香陷入深深的自责愧疚中,逃避似的埋首于双臂与膝盖间,可她现在的情况连放声大哭都不行,只能流着泪,发出低哑的呜咽声。

  陆议见她这个样子,满目痛惜,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活得比骄阳还明媚张扬的少女,却时时身处阴谋陷阱中,纵然能一次次化险为夷,但失去的终是永远失去了。

  他缓缓伸出手,迟疑片刻,轻覆上她微微发抖的肩,柔声宽慰,“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一并把罪揽在自己身上。”

  孙尚香不停摇头,“要不是我错信……”

  陆议低叹一声,板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他盯着她溢满泪水的双眼,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付出信任、心地善良都没错。错的是辜负你信任和利用你善良的人,而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宵小之辈,为了私利不惜利用一个十岁女孩、不惜将江东拖入动乱更是错上加错。”

  “就算当年你没救阿淇,也会有其他棋子代替她,再聪明谨慎之人,也有失察的时候,你不用为此背负愧疚。”

  孙尚香茫然看着他,似质问又似喃喃自语,“连身边的人都会背叛,我还能相信谁?”

  “你可以相信我。”

  陆议毫不迟疑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比任何诺言都要郑重。

  孙尚香心神触动,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四目相对,两人甚至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

  两人对视了一会,可这次,孙尚香先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眼神,一滴泪又毫无征兆地滑落,滴到陆议的手背上。她唇角微弯了下,似感动,又似满含苦涩。

  “怎么又哭了?”陆议轻抚去她脸上泪痕,无奈低叹,“郡主一哭,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动作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亲近,感受到他温暖又略带薄茧的指腹替抚过脸颊,擦去她满脸泪水,孙尚香垂着眼,眉心微微一蹙,顿了顿,还是撇过头去,自己飞快擦干脸上泪痕。

  陆议神色一怔,手停在半空,很快他回过神,五指合拢虚握成拳,有些无措地收回手,眼中闪过淡淡的懊悔和黯然。

  片刻之后,他唇畔又浮起温和笑意,陈恳叮嘱道:“郡主可以悲伤,但不要悲伤太久,事情已然发生,再多悲伤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要保住丹阳,不能让那两个恶贼得逞。”

  孙尚香的情绪已逐渐平复下来,她点点头,重新端起身旁还剩一半的粥,一口接一口快速吃完。

  此时阿泰已探得消息归来,他站在门边轻唤了一声“公子”,面带犹疑,并未进门。陆议看了他一眼,替孙尚香掖好被子,叮嘱她好好休息,这才起身出门。

  阿泰故意把陆议叫出去回禀,只有可能是事态严重,怕当面直说再刺激到她。

  过了一会,陆议回到屋内,缓缓走至榻边,欲言又止,面色凝重。孙尚香靠在床头,仰头看着他,泪水洗过的眸子显得又黑又亮,不再有迷茫脆弱。

  “说吧,再糟糕的事都经历过了,你还怕我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陆议垂眸低叹一声,复又坐到榻边,如数将手下探听得到的消息告诉她。

  然而,刚听了没两句,孙尚香瞳孔骤缩,苍白的脸色霎时转为煞白。

  今晨,她的族兄也就是庐江太守孙河赶至宛陵,由于他只知孙翊被刺杀的消息,尚不知妫戴二人真实面目,结果刚到太守府,就被二贼伏兵杀害,其子孙宜及随同而来的十余亲兵也一同遇害。

  孙尚香的手紧紧攥住被角,用力到指节发白,蹙眉紧闭双眼,似是极力压下满腔怒火愤恨。陆议停了下来,满眼担忧地看着她,“郡主……”

  她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眸,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继续说。”

  陆议眼中浮起一抹心疼和不忍,但沉吟了片刻,他还是接着说下去。

  宛陵城已被封锁,太守府尽在妫戴二人掌控之下,并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连郡府官吏也被挡在了门外。二人给出的说法是昨夜府内遭了刺客,四公子与郡主受到惊吓,需安心静养,而孙河被杀之事他们也悉数推给了刺客余党。

  这副说辞十分牵强,几乎没人相信,有两个忠心耿直的官吏当场质问妫戴二人,要求徐夫人出面作证,结果被妫览污蔑为刺客同党,下令当场打死,这下太守府属官们都敢怒不敢言。而城内将士也因群龙无首,又慑于妫戴二人淫威,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入宛陵城之前,已派人探得江北的消息,杨州刺史刘馥正集结大军赶赴历阳,看来就等着二贼献出丹阳。”

  “而妫戴二贼掩藏罪行,谎称郡主和四公子安然无恙,想来是因还未完全掌控丹阳郡,他们也怕,若在刘馥大军赶至前就彻底暴露,对吴侯忠心不二的将领会联合对付他们。”

  “这几日内,二贼定会想尽办法威逼利诱丹阳诸将,果断除去无法拉拢之人,再撤去江上巡逻水军及沿途驻防,以便刘馥率军直抵宛陵城下。”

  眼下形势紧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还有一件事,陆议心中还只是猜疑,为免孙尚香忧虑过甚并未告诉她。

  事实上,两日前,陆议刚离开吴郡地界就遭到伏击,手下折损了大半,加上阿泰仅剩六人随他赶来丹阳。

  从衣着身手看,伏击他的那队人马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山匪,更像是权贵世家豢养的死士。

  有人想阻止他来丹阳,不惜痛下杀手。

  可除了陆家人,就只有当日吴侯府内的人可能得知他离开吴县的消息。

  如此看来,吴侯府内除了阿淇,还有其他细作。

  陆议也曾猜想过对方到底会是谁,但都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在有充分证据之前,他绝不会说出口。

  再者,眼下守住丹阳才是燃眉之急,丹阳若失,北方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届时江东必然战火四起。只有丹阳保住了,等吴侯率大军赶至,再单独禀明侯府细作一事才更稳妥。

  “妫戴二贼耳目众多,白日里行动太容易引人注目。”陆议冷静道来,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今晚,我亲自去联络傅婴、孙高,郡主好生休养,不用担心,我已让阿平去找个更安全的地方,下午就……”

  这便是他去冒险,她等消息的意思了。

  孙尚香果断打断他,“我和你一起去。”

  陆议闻言眉峰轻拧,转瞬间又舒展眉头,唇畔微微扬起,看着她,半是宽慰半是劝道:“我会小心的,郡主病还未好……”

  孙尚香闭眸揉了揉眉心,“我好多了,再休息半日,应该就没事了。”

  “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还是多休息两日吧。”陆议仍旧劝道。

  孙尚香长叹口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她知道他是想确保她的安全,可他却不知道,她从来不愿做被动等待的人。

  “傅婴、孙高没见过你,说不定会认为你是妫戴二贼派去试探他们的人,前两日三哥的丧礼上,我虽无印象,但他们肯定都见过我,我跟你同去,他们才会确信不疑。”

  她表情平静,理智地道出她必须也去的理由,让陆议一时哑然,无法辩驳,垂眸默然半饷,他只能轻声道:“我不想郡主再涉险。”

  孙尚香嘴角微弯了弯,似劝说他又似苦涩自嘲,“你该这样想,若失败被发现,你难逃一死,而我……宛陵城被封锁,我也逃不出去,等他们找到我,早晚也是一死。”

  既如此,还不如一起面对。

  “目前的宛陵城,哪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她定定看着他,“已身处漩涡,躲是躲不掉的,我也不想躲,让我和你同去吧。”

  陆议从她的眼眸中看出坚定决绝,心中思绪涌动,一时间在尊重她的决定和坚持自己想法间迟疑,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前者,眼神亦认真且坚定,微笑道:“好。”

  无论面对什么,无论何种境地,他都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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